现代视角下的仙侠故事编织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以其跨越三界的爱情故事，让观众见证了角色们在人间、仙界、魔族等不同身份下的爱情坚持。

夏烈 段佳

在观众的期待中，每年一部仙侠剧的爆红似乎已成为影视市场的常态。从2005年《仙剑奇侠传》的诞生，到《古剑奇谭》《花千骨》《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等作品的相继问世，仙侠剧在影视剧市场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而最近，《与凤行》的热播再次印证了仙侠题材的不衰魅力和市场认可度。

尽管如此，关于“仙侠剧已死”的讨论也时有发生。因此，深入探讨仙侠剧的发展脉络，分析其与时代精神和观众心理的共鸣，挖掘其独特的审美价值，以及在中华文化和中国故事的海外传播中的作用，对于我们理解和评价仙侠题材的文艺创作具有重要意义。

20年的仙侠剧发展：

从少年英雄到轮回虐恋的转变

仙侠剧的叙事传统，可以追溯到古代的游仙文学、侠义文学，以及近现代的通俗小说和电影。作为新世纪中国独有的剧集类型，它融合了当代文娱消费的审美需求和中国传统文化的想象，成为当代人在“仙”与“侠”的文化坐标中表达社群情感的载体，也是“新中国风”在国际国内文化传播中的新媒介。

为了成为更受欢迎、更具普遍价值的作品，仙侠剧不断吸收和创造社会的主流情绪和审美趣味。在过去20年的发展中，主要经历了两个阶段。

首先是2005年《仙剑奇侠传1》开启的1.0时代。这一时期的仙侠剧大多改编自游戏，以“侠义”情感为核心。李逍遥的豪言壮语，让观众首次感受到了新世纪仙侠剧的魅力。这部作品以其高水准的制作和特效，让“仙”变得触手可及，而“侠义”情感则为观众提供了进入东方奇幻世界的通道。

随后，2008年北京奥运会的成功举办，以及开幕式上传统文化元素的现代呈现，激发了国人对传统文化的自豪感和对传统与现代结合作品的渴望。国产仙侠剧正是这一情感的承载者。

2009年和2012年，《仙剑奇侠传3》和《轩辕剑天之痕》的推出，将平凡少年的成长故事和为拯救苍生而牺牲的宏大叙事演绎成了经典。然而，由于内容来源单一和制作成本高昂，仙侠剧在《轩辕剑》之后几乎陷入停滞。

但仙侠剧的回归是必然的。

2014年，《古剑奇谭》的热播再次点燃了观众的热情，标志着“流量明星”与“仙侠剧”结合的商业模式的开启。

如果说《古剑奇谭》还在沿用单机游戏IP改编和当红明星的策略，那么2015年的《花千骨》则真正开启了仙侠剧的2.0时代。它选择了网络小说作为改编对象，更精准地定位了“她经济”下的受众群体。同时，它调整了仙侠剧的叙事方式，将主题从宏大的拯救苍生转向个人情感体验，特别是“虐恋”情节的刻画。此外，《花千骨》还开创了仙侠剧“大女主”叙事的先例。

随后，《三生三世十里桃花》《香蜜沉沉烬如霜》等作品，在强化《花千骨》带来的变化的同时，加入了“轮回转世”等新元素，让角色在不同身份和场景中追求爱情。2020年的《琉璃》更是以“十生十世”的浪漫故事，将虐恋推向了高潮。

在这种叙事模式下，仙侠剧将爱情提纯，强调忠贞不渝的爱情观，刻画了为爱牺牲的角色形象。这种风尚甚至影响了男频网文改编的仙侠剧，如《青云志》和《雪中悍刀行》，被指出过分强调感情戏份，损害了原著的气质。

从仙侠到仙恋，从仙骨到柔情，这是仙侠剧从1.0到2.0时代内容上的最大变化。2.0时代的仙侠剧虽然以网络文学为主要来源，但也包括原创剧本和来自游戏、漫画等媒介的作品。然而，在影视化改编时，为何都采用了虐恋的叙事模式？这既是女频网文市场和受众接受度的影响，也是改编成本的考虑。

在这种模式下，女主角通常以被拯救者、等待者、辅助者的形象出现，偏离了最初的“大女主”方向。即便是有个人追求的角色，如《仙剑4》中的韩菱纱，在遇到男主后也失去了独立人格，成为辅助男主成长的人物。女性角色翻身的关键往往在于出生血统的高贵，如《三生三世》中的白浅，以青丘上神的身份回归，得到众人的尊敬。在今天呼吁多元价值观的社会中，这样的创作已无法满足观众的文化需求，文化消费的潮流也在变化。仙侠剧需要一部作品，扫除过去的颓势，开启3.0时代。

探索情感共同体：

仙侠剧的国内进展与国际传播

改编自九鹭非香同名网文的《与凤行》，在角色设置和情节安排上采取了与以往不同的策略。

最明显的是加强了女性角色的主动性。剧中展现了女主人公沈璃如何守护灵界子民，面对男主人公身份的变化，她坚定地表达了自己的爱情观。沈璃在事业和爱情中都展现出了独立和完整的人格，同时也让男性角色摆脱了传统的清冷、强大和霸道形象。

男女角色的设定改变，为仙侠剧的两性关系带来了新的可能性。《与凤行》中，强大的女将军与病弱凡人的相爱，展现了女性在情感上的引导作用。虽然行云最终拥有了“世间唯一的上古神”的身份，但他在感情上的犹豫和“虚弱的人格”被充分展现，直到沈璃牺牲，他才勇敢面对自己的爱意。在实力和情感上，女将军与上古神都是平等的，这种改动受到了观众的喜爱。

同时，《与凤行》以“家国情怀”为主线，创作了沈璃为保护子民与魑魅对抗，仙灵两界为守护众生携手同行的情节。相比之下，2023年的《仙剑4》虽然也有拯救苍生的元素，但更像是为男女主人公的爱情增加佐料。《仙剑4》主要讲述了男主云天河解开身世之谜的故事，缺乏对苍生的关怀。

《与凤行》继承了仙侠剧1.0时代的侠义精神和宏大叙事，避免了2.0时代过分强调虐恋和角色扁平化的问题，展示了女性力量和平等的两性关系，传达了独立、自强、善良的正向价值观，这将是未来国产仙侠剧发展的新方向。可以预见，仙侠剧3.0时代将由此开启。

20年来，仙侠剧从少年成长到轮回虐恋，再到强调女性力量，反映了受众群落的文化和情绪价值的变迁。通俗的、流行的文艺作品需要沉淀和折射大众情感的周期性变化，社会、社群特别是仙侠剧主要受众的思想、价值、情感与仙侠剧的生产、发展、传播是相互成就的。此外，仙侠剧的古装形式，即其服化道，成为中华审美风尚的又一聚焦，它体现了精品剧的外观表征，并呼应了当下国风审美的流行，增强了仙侠剧的感染力和东方审美辨识度。

在这样的仙侠包装下，情感表达和审美传达成为传播中的“硬通货”。2018年的《香蜜沉沉烬如霜》在YouTube上引发了reaction热潮。《与凤行》更是在海内外十六个国家和地区同时播出，韩国MOA网站还为主演赵丽颖设立了剧集专栏。

仙侠剧不仅在东南亚、日韩等地区受到欢迎，也能打动欧美观众的心，这与中国网络文学和东方文化在欧美的热度有关。网络文学先在海外市场奠定了审美基础，随后以网文IP改编的仙侠剧再度进入，那些神秘独特的东方韵味成为海外爱好者们的身份标识。近年来，韩国也在尝试拍摄仙侠题材剧集，但效果不佳，这说明仅靠技术无法复制中国仙侠剧的成功，仙侠文化内涵以及时代共情、故事共情才是关键。

因此，以仙侠作为独特文化和故事渠道，交流沟通世界范围内人类情感模式的共通性、共同体，用心制作国际级仙侠影视，是当代文化拓进的重要方向。